畜牧人
標題:
原始交易江湖: 廣東嘉禾生豬市場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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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川牧人
時間:
2007-9-10 21:02
標題:
原始交易江湖: 廣東嘉禾生豬市場調查
原始交易江湖: 廣東嘉禾生豬市場調查
1992年,北京市二商集團的周積龍被市“發(fā)改委”召集去賓館40天,專門核算肉價放開后的市民應得的補貼,“到最后,還是沒有核定出準確的數(shù)字”。
1992年的豬價徹底放開,是中國生豬交易市場的原始起點,15年過去,生豬交易還是延續(xù)自由市場模式,一直從事豬肉價格考核的周積龍說,“整個市場鏈條中,沒有誰擁有真正的定價權”。
其實,壟斷大戶已經悄然出現(xiàn),雙匯、雨潤等企業(yè)正迅速與銷售終端的大企業(yè)家樂福等聯(lián)合,盡管豬肉交易量還只占全國市場的4%左右,但他們在上下游的擴張,已經能夠逐漸掌握豬肉市場的定價權。
◎陳超 王墨馥 記者◎王愷
“豬市如股市”的說法,早在若干年前就已開始流行開來,并有具體表演。
2003年12月31日,位于106國道旁的廣東嘉禾生豬批發(fā)市場的拍賣廳進行了第一次生豬電子拍賣,在批發(fā)市場總經理黎桂炳的記憶中,這只是一場“電子秀”。
“僅僅80頭生豬,就拍賣了兩個半小時。誰等得及?設計的通道僅能一頭豬通過,要沿著通道把豬依次趕進去,豬又不聽話,費了好大勁,最后沒拍完就死了8頭?!崩韫鸨f起此事覺得好氣又好笑,“根本沒人參加拍賣,找一些客戶暫時冒充一下,沒辦法,投資了那么多錢,必須走過場”。
現(xiàn)在的電子拍賣場已經落滿塵土,嘉禾生豬批發(fā)市場卻依然紅火。從上世紀90年代初國道旁的攤點,到現(xiàn)在中國最大的生豬交易市場,日交易量最高達1.2萬頭,即使是目前豬價上漲,日成交量仍然有8000頭,可是整個市場還是采用了近乎原始的交易手法。
流通環(huán)節(jié)里的三種人:從農村收豬的“豬經紀”,市場內與“豬經紀”交易的“坐商”,再到每日來批發(fā)活豬的豬肉批發(fā)商,他們都互稱對方為“老板”,老板們全都采取口頭交易,來適應豬價每時每刻的變化。
湖南人,云貴豬
嘉禾市場從凌晨開始工作,大小運輸車輛滿載生豬在黑暗中陸續(xù)駛進市場,在大門口整車稱重后直接開到各個檔口,第一道交易,“豬經紀”和“坐商”的交易早在電話中就已經完成了,無法目擊。
凌晨兩三點,豬肉批發(fā)商已經趕來和生豬欄內的坐商交易。批發(fā)商捏捏欄內的一頭豬,光靠目擊,就能判斷出豬的出肉率,他指點了10多頭豬,赤膊的伙計馬上把選中的生豬一頭頭趕到地秤上,收銀員撥弄秤砣,伙計再用黑色的顏料在豬后背上標明重量。這些被選中的豬稱為“頭豬”,剩下的是“中豬”和“尾豬”,價格會越來越低。
一切都在沉默中,買賣雙方的議價始終在計算器上按數(shù)字,成交后,批發(fā)商立刻付現(xiàn)金。生豬不馬上取走,只在每頭豬身上寫下批發(fā)商的姓,表明這些貨色已成交。批發(fā)商繼續(xù)到其他檔口挑選——肯定不認準一個坐商,這樣才能保證挑選的質量。
與赤膊的伙計們不同,湖南籍坐商劉老板白襯衣,黑西褲,穿著整潔,他監(jiān)督整個進程,并不多話。
2003年他才來嘉禾,引薦人是他的妻兄,妻兄是最早在國道邊從事活豬生意的那批人之一,“當時也就是跟同鄉(xiāng)從湖南老家拉豬來賣,一斤掙一兩毛的差價”。后來他在這里認識了很多各地販豬人,了解各地價格,結果成為市場里的“坐商”,專門收購各地送來的豬,再轉手賣給批發(fā)商。
這些湖南人是市場內最早的一批坐商。妻兄每天進出手的生豬兩三百頭,因急于拓展貨源,就拉他夫妻入伙,一開始沒本錢,劉老板就以打工者身份進市場,真正發(fā)跡則是靠日后的“炒豬”。
由于豬市每時每刻價格都在變化,就有一批人每天早上成批買進“豬經紀”的貨,喂一次食,再轉手,往往一頭豬能賺幾百元。豬市里一切都可以臨時租用,包括豬欄,人手,飼料,“只要你敢投資”。“炒豬”要求對市場波動把握得好,有時看準了第二天豬價會漲,就大量收進,劉就這樣在豬市積攢了第一桶金。
豬市里,廣東、廣西的本地坐商被湖南人視為懶散,他們一般只在“兩廣”收購良種豬。而老劉一開始就和湖南的坐商在周圍各省展開收購,仗著路途遙遠,價格差更大。到2000年,他們已經把豬源地擴散到湖南、貴州、云南、河南等省。最初他們親自到各地雇用小販到村里收豬,后來當?shù)匦∝湴l(fā)現(xiàn)收豬有利可圖,而且更易利用當?shù)鼐W(wǎng)絡擴大豬源,便逐漸變身成一個新流通環(huán)節(jié)——“豬經紀”。
從此,各地“豬經紀”將本地生豬收購集中,發(fā)貨給嘉禾市場中這些坐商,這些坐商把豬分銷給批發(fā)商,批發(fā)商將采購的活豬送到屠宰廠代宰,再發(fā)往各地菜市場,生豬流通的渠道逐漸穩(wěn)固。
市場新建時,所有檔口都被廣東當?shù)厝藟艛?,“但是他們逐漸發(fā)現(xiàn)做不過湖南人,就把包租下的欄口轉租,租金隨豬價漲跌每日變化,最高時每月要1萬多元,最低也要5000元”。
湖南商人總結自己和廣州本地坐商的差異:本地人只收當?shù)仞B(yǎng)殖場的良種豬,利潤穩(wěn)定;而他們發(fā)展了大規(guī)模的外地貨源,手頭掌握了一批“豬經紀”的電話,大量云南、貴州等地的土雜豬開始源源不斷涌向廣州。今年豬價上漲后,外地豬更是節(jié)節(jié)勝利,占整個市場貨源30%。
土雜豬和良種豬在銷售中井水不犯河水,良種豬價格高,但出肉率也高,有的甚至有90%,而且瘦肉多。土雜豬的肥肉率高,出肉少,但是屬農家散養(yǎng),口感好,價格偏低,各自不同優(yōu)勢也使兩個品種都有穩(wěn)定市場??墒?,今年的漲價使這種平衡開始失去。
坐商和“豬經紀”
劉老板對“兩廣”商人的不滿來自他們對市場內好檔口的壟斷,不滿之外還有不屑,湖南坐商要和廣泛的“豬經紀”聯(lián)系,風險更大,收益也大。
今年初,劉老板找到了相對穩(wěn)定的“豬經紀”,來自云南陸良縣的陳老板,2000年,湖南商人在陸良縣城收購生豬,不少當?shù)厝司团艿礁鞔迨召忁D賣,每頭賺10塊錢,陳老板就是這些小販中的一個。
久而久之,陳老板意識到規(guī)?;氖召彶庞凶銐蚶麧?,2002年他拿出積攢的幾萬塊錢,在中樞鎮(zhèn)開了一個收購點,定期將收購的活豬送往廣東,雙方有了口頭承諾。陳老板在鎮(zhèn)上的收購點生意越來越大,最多時,一天能發(fā)四五車生豬,接近1000頭。
陳、劉的合作關系建立在今年初,此前,陳老板剛被湖南坐商騙了一大筆錢,至今仍耿耿于懷。原來去年下半年,嘉禾市場中一個湖南商人找到陳老板,要他提供兩車生豬,說要得急,先交10萬元定金,讓他發(fā)貨。因為之前曾合作過,陳老板痛快地就給他發(fā)了兩車,“還欠我18萬元不給了??爝^年時候我還帶著老婆孩子去找他,問能不能先付一些,結果他說沒欠我錢”。去年的20萬元利潤就這樣去了多數(shù)。
這樣的經濟糾紛在“豬經紀”和坐商間很容易發(fā)生,廣東和云南兩地商人至今仍依靠口頭承諾敲定幾十萬元的貿易。雙方第一次交易后逐漸培養(yǎng)起原始的信任關系,日后交易一般是壓些訂金,打一個電話,價值十幾萬元的生豬就可以發(fā)貨。
豬肉價格的暴漲給這層不穩(wěn)定的關系帶來了更大的風險。
一般說,陳老板接到劉老板的訂購電話就發(fā)貨,廣州的市場情況和云南的生豬收購價格緊密聯(lián)系,貨到后付款,價格按照貨到當天情況決定,兩天一夜的長途運送后,如果價格持續(xù)上漲,有可能給這批生豬價格帶來不小的上漲空間,雙方就會形成雙贏??墒且灿锌赡茇i價下跌,雙方都吃虧,“那時候就容易發(fā)生糾紛”。
陳老板對最近的豬價上漲并不買賬,“掙得多了,虧得也多了,這段時間的市場太不穩(wěn)定,嘉禾市場的價格漲了,那邊急著要發(fā)貨,我只好高價從農戶和小販手里收豬,運輸費用也漲價了”??墒堑绞袌龊螅瑑r格一回落,陳就要虧本——畢竟他和市場存在時間差。于是雙方商定了最低保護價格,可是這個標準太低,坐商風險還是小于“豬經紀”。
而且“豬經紀”還要面對運輸途中的豬死亡,上周陳的一個同行發(fā)了一車生豬到廣東,結果高溫使豬死了82頭,直接損失十幾萬元。即使沒有這樣毀滅性的打擊,死一兩頭豬也要虧損三四千元。
價格上漲中的買賣
來自廣東和廣西的坐商長期經營良種豬,一直從廣東茂名、云浮、清源等地的大型養(yǎng)殖企業(yè)中得到貨源,其中以溫氏集團的生豬為代表,一半廣東商人的生豬來自溫氏集團在清源的養(yǎng)殖基地。他們一直在交易量上占湖南人的上風,檔口位置也集中在機動車出入口附近。
可是面對眼下這次漲價,“溫氏”的豬價開始上升,“兩廣”坐商開始搶奪湖南坐商的貨源。去年底,劉老板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貨被“搶”了,別的坐商出高價把一些“豬經紀”搶過去,而且搶貨行為似乎越來越瘋狂。不得已,他也開始四處“搶貨”,包括使用所謂“保底價”穩(wěn)定了與他固定聯(lián)系的“豬經紀”,可是即使出高價,送來的生豬質量也在不斷下滑。他打電話給“豬經紀”,對方訴苦說,“現(xiàn)在收豬很困難的,要貨的人又多,實在沒辦法啊”。
他們開始尋找新貨源,在云貴之外,同時跟湖南、河南等地有過合作的“豬經紀”聯(lián)系。
漲價之后,以往賺錢的“炒豬”越來越難做,成本更高,而且價格也不穩(wěn)定。漲價中充滿波動。“昨天買豬的少了一點,今天價格就下來了,生豬買賣就是一兩天的事情?!?BR>僅一天的價格回落就讓整個市場里的坐商叫苦不迭,“今天出貨價格跌了,可是進貨還不降價”。一個廣東坐商憤憤地吐出嘴里的檳榔,使勁關上了抽屜,“溫氏,我看是“瘟氏”,他的價格定那么高,一有波動,我就要賠錢”。本地來的良種豬價格比較高,而且產地近,供貨方面的價格差價小,市場上價格提高了,進貨價也隨著提高,“沒多大意思”。所以湖南坐商始終不做本地豬生意,倒是“兩廣”坐商開始動起了土雜豬的腦筋。于是,價格上漲讓本來井水不犯河水的土雜豬和良種豬在銷售中首次短兵相接,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云貴的土雜豬成交額由10%上漲到30%,價格優(yōu)勢使土雜豬的市場份額逐漸擴大,利潤空間也變大,從云南運輸至此要兩天一夜,劉老板和“豬經紀”的保底價的彈性給付讓他有很大的空間,但是他很快發(fā)現(xiàn),最近整個市場中土雜豬的供應和銷售都開始下降了,上周一天之內有十幾車云南的生豬到貨,而當天只有4車發(fā)出。豬肉價格的不斷上漲抵消了土雜豬的價格相對優(yōu)勢,“價格都漲上去,土雜豬和良種豬的價格差距縮小,一些客戶就買良種豬了”。
豬市場變幻莫測,劉老板說他根本把握不住市場價格:“市場價格一天一個樣,這個活太累太操心,你看我才38歲,人家都說我看上去40多歲?!?BR>誰都沒有定價權
在自由市場里,所有交易環(huán)節(jié)都不愿意承認自己對豬交易的影響力。他們說:“我們都是茫然的,以往的經驗,在今年的豬市場上不起作用?!?BR>按照“豬經紀”和坐商的共同說法,大型養(yǎng)殖企業(yè)無疑從價格上漲中取得了足夠的利潤空間,目前很多養(yǎng)殖企業(yè)通用的“公司加農戶”的模式下,豬肉價格上漲的收益幾乎全部歸公司所有。
在嘉禾生豬交易市場,每天有1500到2000頭成交的肉豬來自溫氏集團,作為廣東省農業(yè)的龍頭企業(yè),溫氏集團的養(yǎng)殖模式是與農戶合作,企業(yè)與農戶簽訂養(yǎng)殖合同,溫氏集團辦公室一位負責人介紹,“養(yǎng)殖戶向我們購買仔豬,我們收成本價,而豬的所有權歸公司所有,養(yǎng)殖的飼料、技術都購自于公司,最后公司包銷,保證扣除成本之后飼養(yǎng)每頭豬能獲取100元左右的利潤”。
這次豬肉漲價并沒有給養(yǎng)殖戶帶來更多利潤,飼養(yǎng)每頭豬獲利只有150元,增加了少許,但是溫氏集團的負責人解釋:“我們收購的價格與市場價格無關,去年每斤生豬低價時,我們還保證他們每頭豬獲利50元呢。”結合歷年收支,他們覺得自己并沒有獲得高額利潤。
企業(yè)與農戶的合同還規(guī)定,“農民必須承擔一些疫病或者自然災害帶來的生豬死亡風險”??鄢诉@項成本,養(yǎng)殖戶在整個漲價中獲利甚微。
豬價持續(xù)上漲,購買生豬的批發(fā)商大發(fā)牢騷,“我們買的豬必須由屠宰廠代宰,每頭豬加上檢疫、消毒各種費用要收到五六十元,豬大腸還歸屠宰廠所有,這樣下來,一頭豬去掉100塊錢,生豬價格這么高,還有這樣那樣的費用,豬肉能不貴嗎?弄得豬肉也賣不出去”。
許多批發(fā)商在訴苦同時,開始懷念“私宰肉”?!皬V州市一天消費生豬1萬頭,現(xiàn)在定點的幾家屠宰廠一天只屠宰6000頭,你想有多少頭是私宰的?”黎桂炳苦笑。
豬肉批發(fā)商說:“我們私宰肉半夜殺好,早晨趁新鮮出售,肉還是紅的,結果現(xiàn)在把豬給他們代宰,要隔一個晚上,肉都發(fā)白了。”而許多小屠宰廠周圍,開始凝聚了一批“農家莊園”,這些飯館專門販售剛殺豬的下水,愛吃的“廣州市區(qū)的人半夜三更來趕場子”。
現(xiàn)在打擊私宰比較嚴重,但是批發(fā)商們還是愿意尋找“私宰廠”,私宰每頭能便宜30元,對批發(fā)商而言,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
為了抓住最后的利潤空間,劉老板最近又給陳老板支付了10萬元保證金,保證自己能在同等價位中優(yōu)先獲得生豬,在嘉禾市場中,保證金最高已達30萬元,經幾輪變動,每個湖南的坐商都在云南找到幾名固定的“豬經紀”??墒侨ツ甑奈烈吆拓i價下跌使云南整個養(yǎng)豬業(yè)委靡不振,陳老板說:“年初時候,我跑了3個村,一頭豬都沒收到,現(xiàn)在我也不去收了,就等著小販送,發(fā)貨量自然少了?,F(xiàn)在每天只能湊齊一車給劉老板了?!比ツ?,在云南養(yǎng)一頭豬的純收益只有120元,現(xiàn)在,這個數(shù)字已經上升到500元。
坐商還得在下游開路,劉老板的檔口上本來掛著“本大利小,謝絕賒賬”的牌子,可是他眼下正熱情地聯(lián)系著東莞一家食品公司的經理,他說:“楊總,我先把豬送過去,20萬元到時候再打到我的賬上,絕對沒問題?!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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