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

付文友 · 發(fā)表于 2009-5-2 11:25:20

人生若只如初見

題目是一句詞，納蘭性德的。全詞如下：“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fēng)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兒，比翼連枝當(dāng)日愿?！?/font>
納蘭詞長于情也深于情，短處是有的時候過于直抒胸臆，顯得淺了，反而沒有多少余味。比如這一闕，就有點這個毛病。但有了第一句話，整個的問題都可以忽略不計。
人生若只如初見。這一句，實在是令人啞然。小時候看紅樓，從不愿意去碰后40回。不是瞧不起高鶚，而是沒辦法接受：怎么那么好好兒的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變作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后來讀書，看到一句話：靡不有初，鮮克有終，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所有的名字所有的故事，都是寫在水上的。那些波瀾和漣漪，在當(dāng)時看來是驚心動魄，而長江滾滾，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已。流過，終無跡。
碧血劍在金庸的書里不是最出色的，甚至可以說是平庸的。但間接寫到的那一段歷史，卻與甲申三百年祭不謀而合。最不能忘的情節(jié)，居然是李巖從容自盡前吟唱的那首歌：早早開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當(dāng)時的心境又如何？是否想起了初見時君臣相得的禮遇和掙一個太平天下的夙愿？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有喑啞的胡琴聲響起：神機妙算劉伯文，料不到，大明天子坐龍庭，文武百官命歸陰。昨日的一縷英魂，今日的萬里長城……
想起了另一首詞，文征明寫的：“慨當(dāng)初倚飛何重，后來何酷。”這個“飛”指的便是岳飛。他是看到當(dāng)初高宗給岳飛的手諭，親切溫和，推心置腹，如對家人，因而有感而發(fā)。悲劇往往都是這樣沒有征兆的開始，而種子已深埋在初見的那一刻。隆中初見，羽扇綸巾，笑談中三分天下；再見時已是白帝托孤，六出祁山，壯志未酬身先死。西廂初見，風(fēng)流不用千金買，月影花移玉人來；再見時卻是棄擲今何在，悔教夫婿覓封侯。梁山初見，天罡地煞席卷天下，那一派豪俠風(fēng)光令人血脈僨張；及至再見，聽潮而圓，遇信而寂，寥兒洼招魂幡動，依稀鬼哭。金屋初見，千嬌百媚，永世相守，而色衰愛馳之日，終于千金難買長門賦；華清池中溫泉水滑，長生殿里夜半私語，又有誰會料到結(jié)局是馬隗坡前數(shù)丈白綾、一抔黃土？
年少的意氣風(fēng)發(fā)，最初的感動和夢想，在時間的浸潤下漸漸磨滅；一見如故的親切，山盟海誓的諾言，只剩下一個依稀的背影。朋友是用來出賣的，情感是用來遺忘的，美麗是用來摧毀的，忠誠是用來背叛的……金甲的戰(zhàn)神披著天邊的彩霞，在故事中定格成永恒的記憶，猜得中絢爛的開頭，又有誰見到了那早已注定的結(jié)尾？
初見，驚艷。驀然回首，曾經(jīng)滄海，早已是，換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