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一位在異地的初中同學說要來我這兒，看看幾位老同學，一起聚聚。我非常高興，建議他盡量安排得從容一點，喝個酒、過個夜，于是我聯(lián)系了本地的另外兩位同學。
那天，我開車去接了那遠道而來的同學，又去接了另一位女同學，然后去另一位男同學安排的酒店里吃飯，連我一共四個人。我們已經(jīng)30年沒見面了——和木八拉客在位時間一樣的久。
好了，現(xiàn)在就簡單介紹一下我們四個人：請客的男同學是衙門的小吏、那位女同學是大學的教授、來的男同學是做房產(chǎn)的商人、我是18年前跳出體制的自謀職業(yè)者。除了我們30年前是同學這個關(guān)系外，其余的都大相徑庭，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對歡聚的熱切期盼，只因為30年不見的那份好奇和30年相隔的那份沉淀。
甫一落座，相見甚歡，互道長短，唏噓歲月，驚嘆胖瘦，回憶當年——可以想見，所有的同學聚會都有這樣你捶我打熱氣騰騰的五分鐘。
然后，喝酒（我因為開車，無法飲酒，以茶代之），吃菜，回憶。再然后，微笑，閑扯，碰杯，吃菜……
終于，話題漸漸狹窄、氣氛漸漸寥落，光喝酒吃菜就顯得有些癡呆了，怎么辦呢？很自然的，按照一般同學會約定俗成的套路和流程，于是談談人生？說說理想？評評時事？聊聊觀點？……是的，不可免俗，我們也這樣做了！
這樣做的后果是：一小時后我們都沉默了！因為不想進一步形成對立、乃至對抗！在我的記憶里，這種現(xiàn)象在10年前、20年前是很少出現(xiàn)的。
以前，在同一代人中，可能會有一些愛好上的不同、工作上的差異、境遇上的高下，但大致的政治觀點、價值取向、思想境界基本類似，至少也能相互包容和理解，但如今，中國社會的荒謬性和各種矛盾的多元化，已經(jīng)悄然撕裂了人們的一致性、同理心、包容度和理解力，不但是幾代人之間，也包括同代人之中，哪怕在同學之間這種最無需偽裝和最沒有利益沖突的人際關(guān)系中！
這是怎樣的悲哀?。坑腥苏f，這是最好的時代，這也是最壞的時代；也有人說，當代中國的現(xiàn)實素材有史以來最為豐富，天天上演著魔幻現(xiàn)實主義大片、神話故事、荒誕劇和肥皂劇；也有人說，這是五千年來河蟹最多的剩世……
概括起來講，那天聚餐的轉(zhuǎn)折點是，我那位小吏同學講了幾個觀點：加入一個政party，對party章無需多考慮也不用較真，只要自己心底里堅持那份“正義”就是了；60年前中國就是需要一位強人來統(tǒng)治，不然中國就無法統(tǒng)一了、新中國就成立不了；現(xiàn)在老百姓的素質(zhì)太差，貧窮是自身能力不足造成的，大部分人文化程度低，所以中國不能實行民主，不然就會大亂；我們不能對政治太敏感，只要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雖然，我在聚餐前心理已經(jīng)有所準備：這是同學歡聚時刻，你不可能在衙門里找到“**”，也告誡自己只是吃餐飯聚個會而已，把自己當成一根蔥埋在菜肴里就行了，嘻嘻哈哈，一兩個小時很快就會過去，然后，我們續(xù)寫著同學情朋友誼……可是，當我聽到以上的那些混蛋理論時，頓時感覺自己來錯了地方、吃錯了飯！忍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與他爭辯了起來……
其實，我相信那位請客的同學一定也很郁悶，好端端地請你吃飯，怎么就碰上個“老憤青”？
這是巨大的理念沖突，不是來源于我們個人本來的差異，是來源于這幾十年來中國社會的不斷虛偽化和愚昧化，以及由此造成的與當今世界潮流截然相反的信仰危機、價值偏離和道德淪喪……
我在此懶得再次駁斥這位同學自以為是的滔滔宏論，因為這根本經(jīng)不住駁斥，也不值得駁斥，我不怪罪他，也不憎恨他，只是對他有些憐憫、有些哀嘆。一個人，怎么可以長著一顆腦袋，卻是用來盛漿糊的呢？當然，反過來，他也會對我生出一種嘆息和憐憫，就像“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蔽覀冋l都是別人眼中的“瘋景”。
后來，我漸漸意識到在酒桌上這是一個無解的話題，其實在可能并不短的時期內(nèi)，在中國這一直會是個無解的現(xiàn)實，于是，我及時收聲，并不斷以飲料碰杯來緩和氣氛。當然，晚飯不久也就結(jié)束了。
在送那兩位同學回去的路上，我們又接著一些話題聊了聊，感覺大家都有各自的立場，于是就聊些無關(guān)痛癢的家長里短的瑣碎事。本來么，這是個很無趣的碎片化的時代。
是的，我們最好只說風月不談政治，但有多少人知道——政治就是我們的風月？就是我們?nèi)粘５某源┳⌒袠罚烤褪俏覀兤綍r的油鹽醬醋茶？
有句話說得好：我們不關(guān)心政治，可是政治卻時刻在關(guān)心著我們……
而當下中國的多元立場和復雜形勢，正在撕裂著我們每一個個體。在這場基于叢林法則的博弈中，每一個生命都可能是這個體制的受害者，無論你是達官還是平民、富豪還是乞丐……
那么，共贏的可能性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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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表于 2011-2-18 17:5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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